▲浙江吉利控股集团用15年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民营汽车企业一跃成为全球汽车业巨头戴姆勒、沃尔沃的大股东。图为吉利集团下属厂房。(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新华社北京9月4日电(记者何玲玲、胡作华)近日,《新华每日电讯》刊载题为《浙商新使命——第三个“十五年”历史进程的实践与思考》的报道。

这是一个有“当代第一商帮”称誉的企业家群体。新中国第一个个体工商户、第一个私营经济试验区、第一张股份合作制企业营业执照……

当面向市场的大门刚刚开启,他们便以敢为人先、能商善贾的特质,尝到了改革开放“头一口水”;当面向未来的21世纪来临,他们又成为率先践行新发展理念,推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落地生根、开枝散叶的一支生力军。

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大潮中培育和成长起来的浙商,是浙江改革开放40年的推动者、记录者,更是浙江近15年来在“八八战略”引领下,推进经济转型升级、实现创新驱动发展的实践者、传播者。从原先高投入、高消耗、高污染的粗放式增长阶段,迈向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理念主导的新发展征程,其意义不亚于一场经济领域的新的革命。

大潮起钱塘,风正好扬帆。如果说浙商的崛起,印证的是一种吃苦耐劳、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那么浙商的转型,则昭示了一种崇尚科学、统筹兼顾、着眼长远的思想力量。她不但引领浙商在困顿中实现突破,确立新优势,也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与发展指明了方向,擘画了蓝图。

新时代催生浙商新使命。“干在实处永无止境,走在前列要谋新篇,勇立潮头方显担当”——这是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对浙江干部群众提出的新要求新使命,也是这个时代对浙商群体的一种期许。

提前开启第三个“十五年”历史进程

到2003年夏天,童敏伟走进传化集团华洋化工有限公司就满一年了。那一年,他感受到了企业快速成长的激动与喜悦,也体验到了未曾有过的困惑与烦恼——这家地处钱塘江南岸的民营化工企业在成功登顶增白剂产量全国第一“宝座”的同时,也成了这个领域的废渣“贡献”大户。

“那一年,我们的增白剂产量达到500多吨,废渣产量同样有500多吨。”如今已是华洋化工塑化技术中心主任的童敏伟说,除了废渣,令人头疼的还有废气污染和车间里飞扬的粉尘。企业如同坐在火山口上。当时,华洋化工面临的可以说是浙江民企的普遍困境。

浙江人均耕地少、自然资源短缺,唯独不缺的是创业活力和商业智慧。当改革开放破除了计划经济的束缚,浙江人便快速“洗脚上岸”,走上了经商办企业的征途,并很快打响了“浙商”这一品牌——在上世纪末本世纪初,浙商连续多年占据中国民营企业500强1/3的席位。

然而,浙商的生产方式并没能摆脱那个时代的局限,高投入、高消耗、高污染、低效益“三高一低”,成为众多民企的“罩门”所在。作为全省65%生产总值、70%进出口额和80%就业岗位的供应群体,民企的“罩门”自然成了浙江经济的“罩门”,浙江当如何应对?

“天下之治,有因有革,期于趋时适治而已。”面对世纪之交的世纪之问,浙江省委决策层冷静应对、科学施策,于2003年7月提出了在浙江改革开放发展史上影响深远的“八八战略”,即进一步发挥体制机制等八个优势、实施八个方面的举措,以化压力为动力、化挑战为机遇。

时任浙江省委主要负责同志创造性提出“腾笼换鸟、凤凰涅槃”的转型理念,要求全省摆脱对粗放型增长的依赖,为浙江的产业高度化腾出发展空间。

从2003年下半年到2004年初,浙江接连召开全省工业大会、全省民营经济工作会议,一系列进一步发挥浙江的块状特色产业优势、提高自主创新能力、推进先进制造业与现代服务业发展的政策措施,成体系地依次出台。

对于众多尚处在迷茫之中的民营企业来说,浙江省出台的一连串举措便如同一连串春雷在耳边震响。

2004年7月,时任浙江省政协副主席、传化集团董事长徐冠巨用“两个与其”结束了企业内部争议,“与其等政府来关不如我们自己关掉,与其等出了安全事故炸掉不如我们自己炸掉”,干脆利落地把容易生成污染的华洋化工增白剂合成工序关停取缔。

此后,传化集团一边致力于发展绿色化工产业,一边探索向现代服务业转型之路,成功推出“传化公路港”智能物流模式。近15年来,集团营收、纳税、资产保持了年均20%以上的复合增长。

位于杭州萧山和绍兴交界地带的杨汛桥,曾被誉为“浙江资本第一镇”,是观察改革开放以来浙江传统块状经济跌宕起伏的一个很好的窗口。

从1968年的杨汛桥人民公社综合加工厂起步、如今拥有3家上市公司的精工集团,是浙江省现存创办最早的民营企业之一。

“改革开放40年,就是不断地通过市场实践来解放思想、提升认知水平的40年,党委和政府的指导思想在不断深化,我们市场主体的行为方式也在不断校准之中。”精工集团董事局主席、浙商总会军民融合专委会副主任金良顺说,“八八战略”及其后浙江省委出台的一系列方针政策,可以说开启了经济领域的一场新的革命,从而改写了众多市场主体尤其是中国民营企业发展的时代特征。

浙商总会秘书长郑宇民长期关注中国民营经济发展。他认为,改革开放第一个15年,各地民营经济发展主要靠计划经济突破以后形成的洼地效应,第二个15年,计划经济的洼地效应没有了,大家就简单地通过利用环境资源来发展经济,结果是过度利用环境、过度利用生态、竭泽而渔地利用市场——浙江从2003年开始就先人一步迈出了转型步伐,比其他很多地方少走了好几年弯路。

郑宇民说,“八八战略”的出台以及在“八八战略”实施过程中面世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腾笼换鸟、凤凰涅槃”等一系列重要思想,以崇尚科学的深邃思考、统筹兼顾的宏大布局、着眼未来的前瞻视角,引领浙商提前开启了第三个15年,也是全新的15年历史进程。

这15年,浙商沿着省委、省政府建设科技强省、品牌大省、生态大省、文化大省等战略部署,着力提高自主创新能力和外向发展水平,在不断壮大自身实力的同时,带动了“三个浙江”发展。

2017年浙江省内浙商创造的经济总量达到3.37万亿元,在各省市区GDP排名中跻身前十。按照浙江省委指引的“跳出浙江发展浙江”思路,省外浙商、海外浙商共同发力,带动“省外浙江”“海外浙江”共同发展。

这15年,浙商逐步构建起了先进制造业与现代服务业“双轮驱动”、融合发展的现代化经济体系。2017年全省以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为主要内容的“三新”经济增加值达到1.25万亿元,对经济增长贡献率达到37.1%。2018年上半年,全省数字经济实现核心产业增加值2348亿元,同比增长16.4%,占GDP比重达9.1%。

这15年,浙商创业创新经典不断,尽显“第一商帮”风采:宗庆后、徐文荣、李如成等老一代功勋浙商,“老骥伏枥”创造了事业新的高峰;马云、李书福、王建沂等中生代浙商脊梁,书写了可载入全球史册的企业案例;陈宗年、姚力军、孙彦龙等新一代浙商翘楚,在新经济领域异军突起。他们与数百万奋斗在各行各业的浙商一道,把“八八战略”引领下的创新为要、生态优先等发展理念传遍了祖国大地。

适应新常态,实现新飞跃

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中国民营汽车企业到一跃成为全球汽车业巨头奔驰、沃尔沃的大股东,需要多少年?

台州一位浙商的答案是:“15年”。

2018年6月28日,成立于2003年的浙江吉利控股集团宣布完成对沃尔沃集团8.2%股权的交割,加上年初收购的戴姆勒股份公司9.69%的股权,吉利控股集团董事长李书福成为了戴姆勒、沃尔沃两大集团的第一大股东。

然而,吉利控股集团并不是一个只知道“买买买”的单纯并购者,其在产品研发、科技攻关、技术人员培训方面的大手笔投入,同样令人咋舌。尤其这两年,这家企业对吉利汽车的研发投入分别达到61.3亿元、124.6亿元,年增幅分别为145.3%、103.4%。新近公布的“2017年度浙江省民营企业百强榜单”,吉利控股集团以2782.6亿元的销售额再度折桂。

李书福的信心和动力,来源于吉利控股集团成立之初的一次汇报。当时,浙江省委主要负责同志到企业听取他汇报后明确提出,要大力培养自主创新能力、大力培养自主品牌,对此我们要有信心。

从改革开放到本世纪初,浙江成功实现了从一个落后农业省份到经济大省的赶超,培育出了一批上规模、上档次的市场主体,但总体看,浙江的工业化从低门槛的家庭工业、轻小工业起步,低小散的特征十分明显,民营企业粗放式经营比较普遍。随着“八八战略”的出台,全省从上到下对摒弃粗放式增长方式,克服资源要素缺乏、生态环境压力和内外市场约束等瓶颈制约,已逐步形成共识。深入实施“腾笼换鸟、凤凰涅槃”等重要理念,推动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和增长方式根本性转变,成为最紧迫的任务。

“浙江经济启动转型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直面经济新常态。”浙江省工业和信息化研究院院长兰建平说,新常态有几个特点,如从高速增长转为中高速增长,从要素驱动、投资驱动转向创新驱动,经济结构不断优化升级。浙江在经历了1978年至2003年GDP年均增长13.1%的高速增长阶段后,2004年开始逐步转为中高速增长,创新型省份、“绿色浙江”“数字浙江”建设进展迅速,城乡区域差距不断缩小,2017年底城乡居民收入倍差缩小为2.054,为全国最低。

郑宇民说,“八八战略”是一个复合型的战略,新常态的本质也是复合型的,有着大视野、国际化、复合型、可持续、多样性的特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可以说是新常态在浙江实践的一个具象要求,“国际国内两种资源、两个市场”,则是对民营企业在新常态下既要把握全球化条件下的竞争机遇、又要能够迎接全球化潮流下的竞争挑战的具体要求。因此,浙商实现新飞跃的过程,其实就是率先适应、把握新常态的过程。

地处富春江畔的富通集团在2003年以后经历了三次转型升级:从最开始生产铁芯电话线到生产通信光缆、数据电缆,接着实施光纤通信产业和能源电力线缆传输产业“双主业”布局,然后是投资建设全球单体规模最大的光通信全产业链项目。“这15年的转型跨越,让我们成为了全球互联网基础传输材料光纤通信产业的领军企业。”富通集团董事局主席王建沂说,如今富通集团光通信产业占中国市场份额超过了20%,占全球市场份额已达10%。

惟改革者进,惟创新者强。意气风发再次展翅的浙商,不但在制造业转型升级中一路领跑,在新经济尤其互联网经济大潮中更是呈现出了引领之姿,线上线下融合、跨境电商、社交电商、智慧家庭、移动文化传播等新业态不断涌现。

礼不忘其本,饮水当思源。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长谢伏瞻说,“八八战略”着眼长远和全局,开启了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发展的新境界。“八八战略”属于浙江,也属于中国,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在省域范围的先行探索,也为党中央谋划全面深化改革的战略部署提供了重要的实践经验。

强国先强企,圆梦当自强

“争做百年老店的探索者”“持续发展101年”“做一家102年的老店”……如果要问不同行业的浙商有什么共同的愿景,打造百年老店当是其中之一。比如,马云不仅给阿里巴巴定下了102年的奋斗目标,还专门组建了“阿里巴巴百年学堂”,希望帮助广大中小企业打造属于他们自己的百年老店。

企业传承百年,不仅是创业者个人价值的体现,也是企业参与建设一个预期良好、有序发展的社会体系的价值体现。在国际交往中,企业的竞争力更是国家竞争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强国先强企,作为新世纪率先践行新发展理念的一个企业家群体,浙商对自己的职责使命有着清醒的认识。

在那个商品短缺的年代,浙商也曾经因为在质量上放松要求而跌过跟头,出现了杭州武林广场一把火烧掉5000双劣质皮鞋的“火烧温州鞋”事件,之后温州率先在全国祭出了“质量立市”的口号。在那个粗放经营的年代,浙商也曾经因为急功近利的增长方式,陷入了资源和生态环境承载力难以为继的境地。事非经过不知难。要从根本上解决民营经济长期积累的结构性、素质性矛盾,就必须踏踏实实走新型工业化道路,守正笃实、久久为功。

在出台实施“八八战略”的过程中,时任浙江省委主要负责同志在地方和企业调研时反复提醒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今后经济增长如果不能依托在一个有自主知识产权、实现产品高端化的基础上,一旦哪天出现一些重大变化,就有可能给企业带来危机甚至是灭顶之灾。

兰建平说,“八八战略”对怎样走新型工业化道路有系统部署,包括坚持以信息化带动工业化,用高新技术和先进适用技术改造提升传统优势产业,大力发展高新技术产业。2004年,浙江省提出“振兴浙江质量,打造品牌大省”,进一步为企业实施创新驱动、改变“大而不强”状况提供指引。

高质量的产品,是实现工业强省、工业强国的必然要求;强化科技引领、加快从以速度为本转为以质量为本,是实现强企、强国的必由之路。

6年前,万向集团前董事局主席鲁冠球生前最后一次接受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采访。当记者问道:“万向集团下属的中国工厂和美国工厂相比,差距主要在哪里?”他脱口而出:“细节。”比如,操作规程有规定,一个零部件在生产线传送过程中是不允许工人去触摸的,但是国内的工人总是会不经意地拿手去碰一下。

不经意的一个细节疏忽,也许就是压垮质量的最后一根稻草。掌控细节成败,既要靠管理,更要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精益求精的理念养成和行为塑造。

这些年,无论是万向集团这类跨国公司,还是小微企业,越来越多的浙商自觉遵照“科技立命、质量为本”导向,创造着“大而强”“小而美”的各自精彩。新昌县100多家中小微轴承企业通过搭建行业级、企业级两级工业互联网平台,统一开展信息化改造,有效提升了质量和成本控制水平,进一步打响了这个“轴承之乡”的美誉度。

2018年“五一”劳动节前夕,以“创造财富、报效国家、奉献社会、竞合全球”为主题的全球浙商金奖“态度”海报在杭州发布。“致敬祖国、致敬劳动、致敬科创、致敬未来,都是浙商应有的‘态度’。”金奖得主西子联合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王水福说,作为企业家,还必须致敬工匠精神,没有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精神,就不会有中国的高端制造和智能制造。

近十多年,西子联合秉承“合作重于竞争”的经营理念,通过与奥的斯、石川岛、川崎、GE等世界500强企业合资合作,打造出了一套精益制造管理体系,从而得以在全国400多家竞争企业中脱颖而出,成为大飞机C919机体结构9家供应商中唯一一家民营企业。为了达到中国商飞和空客、波音、庞巴迪等飞机制造商的标准,其下属的西子航空像“考级”一样拿到了272个许可证,几乎一个部件、一个零件一本许可证。

“历经千辛万苦、说尽千言万语、走遍千山万水、想尽千方百计”,改革开放初期,浙商依靠吃苦耐劳、自强不息的精神闯出了一片天地。走进新时代的浙商,要传承、也要超越,要展现新风貌、更要发挥新作为。

“浙江发展的昨天今天明天,离不开民营经济作出的杰出贡献。”浙江省委书记车俊说,新时代呼唤新时代浙商精神,广大民营企业家要弘扬坚忍不拔的创业精神,敢为人先的创新精神,兴业报国的担当精神,开放大气的合作精神,诚信守法的法治精神,追求卓越的奋斗精神,树立做百年企业的梦想,争创一流企业、一流管理、一流产品、一流服务和一流文化,勇当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弄潮儿,勇当新发展理念的探索者、转型升级的引领者、“义行天下”的践行者。

今年4月中旬,全国工商联副主席李书福、南存辉,浙江省工商联主席王建沂等一帮知名浙商来到浙南山区的永嘉县,用现身说法的方式,倡议广大浙商加入“千企结千村、消灭薄弱村”专项行动。

浙江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时任组织部部长任振鹤说,这种村企结对既能加快乡村振兴,提升乡村市场化程度,又能带动企业下乡,提升资本生态化比重,从而更好地践行“两山论”。

王建沂说,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的“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是引领中国前行的时代号召;弘扬新时代浙商精神,树立做百年企业的梦想,是引领浙商前进的最新要求。“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了,国家强盛了,无疑将为浙商做百年企业提供最大助力和保障,浙商必须把二者有机统一起来,进一步增强自身的荣誉感、责任感和使命感,争取成为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和国家进步的推动力量。

初心如磐,使命如山。这15年来,除了传播新发展理念,夯实基层党建、参与精准扶贫、担当社会责任、践行“一带一路”倡议,都成了浙商履行新使命的战场。

富通集团党委在建立非公有制企业党建工作的制度保障方面作了有效探索,被表彰为“全国先进基层党组织”;传化集团宣布,将从今年起3年内捐资2亿元,为全国1000个深度贫困村建设“传化·安心卫生室”,服务150万人口,帮助解决因病致贫、因病返贫问题;吉利控股集团在白俄罗斯投资兴建的汽车项目填补了所在国轻型汽车制造业的空白,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亲自出席首台白俄产轿车的下线仪式并试乘新车……

新的征程已经开启,新的机遇也必将在全球化浪潮中进一步显现。新时代呼唤浙商一如既往地担负起自己的使命,朝着“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和做百年企业的梦想,求真务实、奋发图强,在开放、共享的道路上实现新的飞跃。